【二区星座服外史II】日光午后卿不明

  【第二回 日光午后,卿不明】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都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与美学,把大到信仰小到恶习的个人主义贯彻到底。对他们来说整个世界都是一出华美的陪葬,即使本身并不是为他们而运转的,却要在很大的范围之内屈从于他们的规则。

  而除了绝大的武力和绝大的权力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达到这一点。

  所以我常常觉得战魂和橘之魅影在某个侧面上颇有几分神似。

  我和橘子的交情势如君子,温润平淡得无药可救,平时大概一年都照不上一面。

  但是今年黄历诡秘,天道无常,短短十天我从酒馆到她住的小杏斋之间往返了三十来次,已经开始产生要疯狂小柠檬在上头递个文件派个飞行移动师过来拯救我脱离苦海的念头。

  其实我并不想去找她,但我不得不去找她。

  橘之魅影本身是个韶华女子,性情刚毅泼辣,从小便能看出是当代巾帼的材料,当年有群雷帕尔革命团的团员逃难到此,在谷外安营扎寨,准备进谷烧杀掳虐,抢点儿粮食钱财和老婆啥的。平时没事儿出门踩踩蘑菇看看风景的少年们纷纷感到很有压力,一时心思惶惶,人人自危。那时,如今名震天下的英雄们很多还在穿开裆裤,连欧比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提到剿匪的事情都显得很羞涩,你推我让,突然之间就把星座服的青少年道德水平和举止修养提高了几个档次。

  一天正午,橘之魅影梳着一对冲天羊角辫,穿着一条素色的小裙,踩着不加速的铁鞋,一个鹞子翻身站在了星座服山口最是高大雄伟的那块青石板上,指着镇里一群尚未成为爷们儿的青少年一顿脆生生的好骂,字字都戳在他们软肋上,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只等下次乌云贸易团的行商过来买张变性券给自己使了算了……

  半日之后,篱笆桩子都还没钉牢的雷帕尔革命团团员就在大概三五个部队的席卷之下彻底泯灭了踪迹。

  后来成为了武林三盟的刹盟之主shikill千寻回忆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无不感慨的说:“记得那天,我开满状态磕着dp还下了二十多遍决心,冲在队伍最前头,只等给大家堆尸体,却一个技能都没放出去……除了最后打团长时紧赶慢赶接了一刀平砍,功劳簿上算经验就给我算了两三点,让我一度对作为一个战士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再半日之后,那时才十几岁的橘之魅影就成了星座服镇镇长的干妈。

  星座服内大小事宜,就算她不问,也自然会有人上报给她,求一个公正的评断,或求一个庇护。

  包括在星座服地界上出现了一具能够让整个亚特雷亚的舆论颠覆沸腾的尸体这件事。

  橘之魅影住的小杏斋在星座服的最南端,山明水秀,绿荫葱茏。和我图省事儿开在北口的荒贫酒馆相比,全然两个世界,所以每次我千辛万苦跋涉到此,总是要遭受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而关于那具尸体究竟该如何处理的讨论已经进行十日有余,进展实在不喜人。

  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丢宝就曾建议我们迅速联络伏魔殿,但却被战魂拦了下来,当时他的态度严整坚决,斩钉截铁,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极为得体的理由,只凭态度就基本已经可以断定人是他杀的。

  ——“如果这件事报告给伏魔殿,且不说天族,魔族内部就得掀起一阵悍然大波,你们虽然自己不在江湖,但江湖事,你俩比谁都涉入得深,也该知道最近武林三盟之间本身就为了要塞战的事情产生了嫌隙,不管这具尸体是不是和他们有关,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也好,军队也好,都休想有片刻安生。”

  我和丢宝对望一眼,不得不承认他所言不虚。

  “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很保密的,干净利落的处理掉。”战魂下了这个总结。

  丢宝耸耸肩露出一个甜美的苦笑,问:“就算我们很保密的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了,知道了死的人是谁,以及这件事情是谁干的……又能拿他怎么办呢?你们不是指望我去把他料理了吧?”

  我和战魂一起瞟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转头看向别处了……

  再然后,战魂露出带着一分血气的笑容,语声不可思议的温存的说:“放心,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是一定能杀得死的。”

  ——“杀人的人。”

  倘若这具魔族守护者的尸体果真是被一个魔族所杀,那么他一定也就能够被魔族杀死,而在这片大陆之上,只要是一个能够被杀死的人,我就一定能够杀了他。

  战魂在酒馆里住了一晚,扔下这句话,便骑着他的黑鬃奔赴杀场去了,丢宝作为天族,也不太方便在魔族一片荒野的酒馆内出入,深居简出的住了两天,她也回程闲晃了。

  于是我莫名其妙成了必须秘密的探寻这件事真相的孤独勇者。

  在星座服,如果你想传开一件事情,你要靠橘之魅影,如果你想保密一件事,更得通过橘之魅影。

  尽管橘子日理万机分身乏术,但还是在百忙之中对这件事表示了高度关注,然而她家进出之人实在太过繁杂庞多,为了力求绝对保密,我们只能在她吃饭时讨论这件事。因为平易近人的橘妈只有在吃饭时是绝对闭塞耳目不容人打扰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更没有人会去问为什么。在星座服,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绝对不要问橘之魅影为什么这个问题。

  这天中午,橘子夹起一块蘸酱黄瓜疲惫的叹了口气,忽然问我:“这件事,你和柠檬说过没?”

  我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便只是摇摇头。

  如今尸体已经被我们置入时空回廊完好封存,但不要说是凶手,目前对尸体是谁这个问题我们都感到一筹莫展。想要寻求外援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柠檬……想起柠檬,我叹了口气,苦笑一下,放下了筷子。

  疯狂小柠檬和和我认识的年月久得连我们自己都算不清。

  但是认识这么多年,大家也曾一同出生入死年少轻狂笑傲江湖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柠檬很小的时候就被誉为武学天才,穿着一身素白的轻衫进入火神殿,出来时身上连个火星都不带,身法之犀利,手段之高端,一时无人能出其右。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在他踏足天下的那一天,天下都将被他的名字震动。

  后来天下倒也的确因为他的名字震动了,但那和他的武力全无关系。

  疯狂小柠檬在他二十岁那年成了星座服第一个也是亚特雷亚历史上最年轻的伏魔殿执政官,近身执剑,随仕毕达尔司令官。

  离开星座服前去赴任的那天,新晋伏魔殿执政官走进我的酒馆,递给我一坛酒。

  我笑了笑没有接:“来我这里的人都是喝酒的,送酒给我的倒还真是少得很。”

  他也笑一笑,径自走进我的柜台后面,把拿罐酒摆在了酒柜最上面那一格,和我最好的名酿并列。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替我收好这坛酒。”然后他转身,出门,上马。

  “酥酥,现在的我就是这坛酒,天下还不明白我的真心。”骑在马上的柠檬绶带飞扬,铺张着他的少年意气,但他回过头来说话的样子却似乎带着一抹隐约悲壮,“等天下真正明白我的那一天,请你为我打开这坛酒。”

  我不由得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的伏魔殿执政官上任的日子,身前无长物,身后无相送,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到这里来寄存一罐酒。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其实每一个人在少年时的每个决定,都有一个美好的理由,只是后来光阴荏苒,人事不复,他们自己也就不由自主的忘记。

  那一天,柠檬牵动缰绳,骑着伏魔殿赐予的良驹踩着一地萧瑟风烟远远的去了,我站在酒馆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风沙和日光吞没,算是送别。

  那一天的风很急,过了很久很久,似乎还在卷动他最后的话语。

  ——“总有一天,我会让它开封,到时候,你我共饮美酒,洒杯奠英豪,扬眉剑出鞘!”

  当年他是那样的一个少年呵。

  我叹了口气,甩了甩头,对橘子苦笑了一下,说:“我和他虽然认识很久,但他离开这里也很久了。有时候,呆在这里的人都会变得很快,何况是离开了的,你懂的。”

  橘子也就了然的点点头,她正要开口,餐厅的门突然被猛地撞开,橘子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那个撞进门的少年就已经来不及行李的嘶喊出来:“不好了——紫云……紫云阁的人来了!”

  橘子一拍餐桌振袖而起:“来的是谁?!”

  回答她的不是那少年,而是窗外一个内力充沛的清朗声音——

  ——“紫云破云!”